小圓的第一次崩潰,發生在她快兩歲的時候。
當然之前也經常哭鬧,但印象並不深,特別對那次有記憶,源自於她對自身安全的無意識。事情發生時她面向著沙發靠背,反坐在沙發上,換言之背對著地板,到底之前發什麼事,我已經忘掉了,但記得這孩子立刻就大鬧出聲,仰張著背向後倒,眼看一個小小人就要後腦著地砸出傷來了(鬧出人命來了),我一把將她撈住,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抓住的,心砰砰跳著。
小圓是我最小的孩子,她的哥哥姐姐都尚好帶,兩場育兒期平凡甜蜜,當時只覺得她脾氣暴躁,為什麼這個小孩這麼容易生氣,難道是我帶到第三個沒有耐心了嗎?除此之外並未多想。
不顧自身危險的事之後又發生了幾次,多數是她彷彿無預兆的,突然整個人摜到地上,踢,敲,哭鬧,有一次膝蓋撞上鋼琴腿,其力度讓我以為她會骨折,之後腫了好大一塊烏青,好久才漸漸消去。
上學之後,若班上要看什麼她害怕的影片,通常不是因為內容,而是因為音樂或聲音,就看到一個小孩不顧眾人攔阻,推開桌椅逃走,擇最近的空教室或洗手間衝去,好久不出來。一次在台灣,我帶著三個孩子在街邊排隊等看宮崎峻展,已經要進展覽室了,她一個人突然箭一般倒彈,落荒而逃。車水馬龍的街旁我血壓上升的追去抓她,狂奔過人群,害怕她就要衝進車子呼嘯來去的台北街頭。
然而面對孩子的崩潰行為,最可貴的是你的冷靜而非你的慌張。崩潰行為廣見於衆人,不限自閉族群。當它發生時你必須謹記的事,就是它並不是孩子用來控制你的手段,而是當我們每個人承受超過我們能處理的壓力時,所產生的必然行為。
通常在崩潰行為發生之前,有一段短暫的,你可以預先處理來緩和情況的時間,前提是你必須辨認出它即將發生,也知道是什麼造成了孩子的失控。如果回想的起來,通常在崩潰之前,都有那麼幾分鐘是我們仍然可以思考,可以聽得懂看得懂的時間,對孩子亦然。你越了解他,越能讀懂他發出的訊息,也越能預測並處理他的情緒,使他不至於失控到崩潰的地步。
若你錯失了處理的機會,孩子崩潰了,在你眼前碎成片片,哭泣,退縮,自傷,貌似不認得你,對你呼喚他的聲音置若罔聞。你必須要了解這個時候他是無法理解你對他說的話,也無法遵從任何指令的。因此你能做的,只有保護他的安全,使用的語言越少越好,靜等過程結束。不要觸碰他,除非他有立即的危險,不要使用強制的方式約束孩子的肢體和行動,只要在旁觀察,等待適當的介入時機發生,就可以。
一旦你觀察到孩子的身體開始放鬆,代表崩潰階段已進入尾聲,此時,可以使用以下六個步驟來緩和孩子的情緒,並處理整個情況。
首先是你的聲音,降低你的聲音,用音頻較低,比較和氣的聲音說話。
其次是慢,慢慢的說,清楚的說,使用簡單的語句。自閉兒對語言的理解通常不快,而崩潰時他的理解力也會受到干擾。
給他選擇。使用低而和緩的聲音,給他幾個選擇,這些選擇的目的是撫平他的情緒而非處罰。描述的字句越簡單越好,切勿告訴孩子他方才的大鬧是多麼的不應該,此時請不要和他講道理,留待之後一切都平靜了再說。
以平和的態度繼續你們的日常生活。如果孩子在失控時毀損了物品,此時可開始和他一起收拾。
事件平靜後,簡單記錄一下發生的過程,並列出可能引發崩潰行為的原因。這可以幫助你應付孩子的下一次失控,也能讓你更理解他。切勿為了他的崩潰責備他,而是將其視為了解孩子的機會。
尋求家人及事業人士的幫助。家人可以在你需要休息時給你幫助,而專業人士因為是旁觀者,可以基於專業素養,給你一些非常有用的建議。
小圓曾經因為剪刀失控過,她非常害怕剪刀,也不敢剪頭髮,一直到小學五年級,我都得趁她熟睡時幫她修整頭髮,因此每隔一陣子,她就會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狗啃頭去上學。這個行為在我和女兒的職能治療師聊過之後得到了救贖。治療師認為她可能因為太敏感,聽到「剪」便想到刀光血影,建議我在遣詞用字時使用「修」來描述我的動作,並且務必在鏡子前修整女兒的頭髮,讓她看見剪刀離她的頭仍然甚遠。在修剪時數數,換言之告訴她每次只會剪三刀「一,二,三」讓女兒可以因為知道何時停止而壓抑住害怕的情緒。
和治療師聊完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小圓清醒時修剪了她半邊的頭髮,之後也成功的延長了時間,可好好剪完女兒全部的頭髮,她再也沒有因此失控過,崩潰行為也漸漸消失,我和她的母女路,平凡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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