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

前一陣子有朋友介紹翻譯工作, 試譯後因為之前沒有正式的翻譯經驗, 出版社覺得我不適合, 沒有拿到合約.

雖然有些失望(因為是一本有關腦麻兒的青少年小說), 但也鬆了一口氣(因為不用讀書), 還不知為什麼想起毛澤東的詞來...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 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 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 成吉思汗, 只識彎弓射大鵰.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沁園春, 毛澤東)

Out of My Mind (中文試譯) 

第一章

好多字.

成千上萬, 可能千百萬個字, 環繞著我.

(天主教堂, 美乃滋, 石榴.
密西西比, 那不勒斯的, 河馬.
絲綢般的, 嚇人的, 虹彩般光暈色的.
搔癢, 打噴嚏, 許願, 擔心.)

好多字好多詞, 總是像雪花一樣, 打旋般在我周圍縈繞飄舞, 每一個字都很細緻, 每一個字都不相同, 每一個字, 都在落入我手心的那一瞬間, 就融化了, 什麼也沒有留下來.

在我身體裡很深很深的地方, 這些字詞一層一層擠疊成巨大的沉積物, 像綿延的山丘, 一座一座的語辭, 句子, 互有關聯的想法, 靈光一閃的聰明念頭, 笑話, 情歌.

很小很小的時候, 可能從我還是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孩時開始, 字詞對我, 好像甘泉, 如同喝檸檬汁一般, 我暢飲這份禮物, 幾乎可以品嚐到它們的滋味, 它們讓我能夠用明白的意像描述出腦中跳躍的想法跟感情, 爸爸媽媽總在我身旁聊天, 對我說話, 這些話語像是絨毯一樣裹覆著我, 閒談, 咕噥, 說著不同的事, 模仿不同的聲音, 爸爸唱歌給我聽, 媽媽在我耳邊呢喃, 輕聲訴說著她對我的不放棄.

父母告訴我的每一個字彙, 談到我的每一個語辭, 我都吸吮之保有之並牢記之, 記住它們全部.

然而, 我完全不瞭解我是怎麼解開這些字句及想法間互相串織而成的網的, 整件事發生的流暢快速而且自然, 兩歲的時候, 我所有的記憶都有了屬於它們獨特的辭句, 所有的辭句都具備著它們各別的意義.

但是, 它們僅僅只能待在我的腦海裡面而已.

我從來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一個字, 我已經快要滿十一歲了.

第二章

我不能說話, 沒有辦法走路, 需要人餵, 不會自己吃飯, 不會自己去洗手間, 這整件事, 差勁透了.

我的手臂跟手都蠻僵硬的, 不過我可以壓下電視遙控器上的按鈕, 也可以抓著輪子上的控制桿來移動輪椅, 當我試著握住湯匙或鉛筆的時候, 它們一定會掉, 我連一丁點兒的平衡感都沒有, 愛麗絲夢遊仙境裡一天到晚跌個倒栽蔥的蛋頭人, 他肢體控制的還比我好.

我猜, 當人們看著我的時候,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有著捲捲的深色短髮, 被安全帶縛綁在粉紅色輪椅上的女孩, 對了, 粉紅色輪椅其實一點可愛的地方都沒有, 粉紅這個顏色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們會看見一個有著深棕色雙眸, 眼裡滿溢著好奇的女孩, 但是其中一隻眼瞳有點偏斜.

這個女孩的頭顱有些搖搖擺擺的不太穩.

有時她還會流口水.

對一個十歲九個月大的女孩來說, 她的身架子非常小.

她的腿好細, 大概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真正用過這雙腿.

她不太能控制四肢跟身體, 有時一隻腳會突然踢晃向前方, 偶爾手臂會猛一下往身旁揮展, 於是打翻了隨便什麼被手腳碰到的東西, 一落CD, 一碗湯, 一蓬插好的玫瑰花.

還真沒有什麼控制肢體的能力.

在大家條列完我所有身體上的毛病之後, 他們可能會有點時間注意到我的微笑, 我臉上的笑容還算甜美, 另外, 還有兩個很深很深的酒窩, 我覺得我的酒窩很酷.

我戴著小小的金色耳環.

人們有時甚至完全不會記得詢問我的名字, 好像那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名字, 我的名字, 叫做美樂蒂.

我依然記得很久很久以前, 很小很小時候的事情, 而且想當然的, 我很難把真正的記憶跟爸爸用錄影機為我記錄的童年分開, 那些螢幕裡的時光, 我已經看了好幾百萬遍了.

媽媽帶我從醫院回到家裡, 她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 但是眼睛裡隱含著擔憂.

安置在一個好小的嬰兒浴盆裡的美樂蒂, 我的手臂跟腿看起來好小, 我沒有拍打或踢出水花.

用柔軟的毛巾輕裹哄慰, 在客廳沙發上的美樂蒂, 臉上有寧靜而滿足的表情, 嬰兒時期的我從來很少哭, 媽媽發誓這是真的.

洗完澡以後, 媽媽會在手上抹好乳液幫我按摩, 我仍然聞得到乳液裡薰衣草的香氣, 然後她會用一條鬆鬆軟軟, 連著一頂小斗篷帽的浴巾裹住我.

爸爸用錄影機拍了好多我的事情, 大人餵我吃東西, 幫我換衣服, 連熟睡時的片段都有, 錄影帶裡的我漸漸長大, 我猜在拿著錄影機的時候, 爸爸也在等著我翻身, 等著我坐起來, 等著我走路, 我從來, 從來都沒有做到...

書的聯結:
Out of My Mind(by Sharon M. Draper)
http://www.amazon.com/Out-My-Mind-Sharon-Draper/dp/141697170X/ref=sr_1_1?ie=UTF8&qid=1318358133&sr=8-1